扬起嘴角。偏偏小孩子不记事,对于张秋来说,老爷子只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对她留下了最深的印象,她记不太清他总是怎样拿着一把小镊子仔细地给她剥好一颗又一颗完整的虾仁,甚至也想不太起他怎样带她在晌午头承包公园里终于没人争抢的蹦床,顶着一轮毒太阳满头大汗地鼓励她又蹦又跳。他书写的春联、手抄的乐谱、篆刻的印章在许多年后还都被仔细地收在家里老屋的书房里头没有动过,可她每每看着那些东西,还是只能想起他躺在病床上说不了话,每当看见她来,就一边笑着对她招手,一边“啊”“啊”唤她的情景。她总是怕得要往父亲身后躲,待不了一会儿就想要逃离,而父亲并不总能理解孩子在那样的情境下所感到的恐惧,于是每次带她来病房探望,还是要拉着她对她说:“你和爷爷说话,爷爷想你呢。”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怯怯地叫一声“爷爷”,又缩回父亲身后躲着。现代医学在人类复杂的脑部结构面前多么渺小,远在她开始能够理解“生死”、“想念”、“诀别”这样复杂的感情之前,这位不能说话的老人家就变成了一张遗照、一捧骨灰、一层回忆里越来越模糊的雾气。后来她长大了一些,在出国留学之前,父亲每次都带着她一起,在每年正月初四和清明节到市里的陵园去扫墓拜祭。老爷子的骨灰起先安放在某个厅堂的某个架子的某一格里,祭扫时父亲需要爬几级梯子上去,用一把小钥匙打开玻璃门上的小锁,双手捧出里头小小的牌位,到外头露天的地方捎去纸钱和供品。后来陵园外迁,老爷子和许许多多与他年纪相仿的老人们一起搬去了郊外的墓地,小小的牌位变为一方青石碑刻,也终于能和他分别多年的发妻长眠在了一起。
送老爷子出殡那天她记得自己是没有哭的,甚至看着父亲颤抖着流泪的背影,除却茫然与震撼,她其实也并不十分能理解那样的情绪。老爷子的其他事情,则大多都是在一些年后她才慢慢地听父母说起。当那个逝去的人凭借一片一片微小的琐事而拼成了完整的形状,她才忽然发觉,其实她很遗憾——其实她很想念他。
人就是这样后知后觉的动物,后知后觉让她错过见老爷子最后一面,错过在他尚在人世的那些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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