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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荟恍然大悟,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姜悔本来占了个庶,于前程已有诸多妨碍,本朝以孝立国,他出生就带了孝期所孕的污点,即便天纵其才也难以为世所容,难怪姜昙生如此肆无忌惮了。
再者她阿耶姜景仁既无才学傍身,原本还可以拿孝行做做文章,如今姜悔这庶子分明就是块名为“孝期行淫”的拦路石,大剌剌戳在他宦途上——姜婕妤纵然有再大能耐也不能只手遮天,言官的唾沫星子也能将他们一家淹死。
钟荟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朗月清风般的少年,她是局外人,能够叹一声稚子何辜,老太太呢?曾氏呢?命途中与他擦身而过的每一个人呢?
姜悔却笑了,先是浅浅淡淡的,接着缓缓绽开,像雨滴落在平湖上荡起的一圈圈涟漪。
他原以为小嫡妹得知真相后会像旁人一样对他既怜悯又避之惟恐不及,然而这孩子的眼中却只有义愤填膺,活似老天欠了她五百钱。
原来他的不甘也是有人懂得的,即便只是个八岁的孩童。
“二妹妹不必伤怀,”姜悔举头望了望阑干和廊檐割裂出的一小片逼仄天空,“我读书非是妄想经济仕途,只期望能追观上古,友贤大夫,观始卒之端,览无外之境……读书实在是极好的。”
钟荟望着庶兄略显稚气的脸庞,不由有些意外,设身处地,她是断然做不到如此豁达的。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郎,要经受多少冷眼才能磨砺出这样淡宕的心境?
钟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起身走到湖边凭栏远眺,可惜今年开春晚,放眼望去仍是一片萧索,实在没什么景致可言。
阿枣见她闷闷不乐,很上道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钟荟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个油酥饼,笑着骂了声:“好你个阿枣,竟敢背着你家娘子私藏点心!”便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不时从饼上拈了少许碎屑抛进水中。
湖里只有几茎残荷和一片黄绿的浮萍,水面上几只水黾来回划动,带出淡淡水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