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大暑,泉州港来了个天竺老僧。这秃驴会说汉话,捧着贝叶经要化缘修塔。俺蹲在菩提树下跟他掰扯:"修塔能保风调雨顺?那前年台风掀了开元寺顶,你们菩萨咋不显灵?"老僧合十微笑:"闽王若肯布施,老衲愿献延寿秘法。"俺抓起把香灰撒他脸上:"留着给你自己添寿吧!"
倒是真把开元寺翻修了,不过换的是占城运来的金丝楠木。上梁那日,十七娘抱着外孙来摸梁柱,小崽子尿湿了俺半边袖子。住持捧着功德簿要题字,俺提笔写下"保境安民"四个歪字,比当年爹教的那会儿还难看。
最痛快的是收拾吴越那帮盐贩子。钱元瓘小儿竟敢在霞浦设榷场,俺让水师假扮海盗劫了他十船官盐。钱家使臣来问罪时,俺光着膀子在后院劈柴:"回去告诉你家大王,老子当年杀猪时,他爹还在穿开裆裤呢!"吓得那使臣连夜乘小舟跑了。
长兴三年腊月,漳州送来急报说南汉大军压境。俺披着大氅登上鼓山,看对岸火把连天像条火龙。参军主簿捧着舆图直冒汗:"要不要调建州驻军?"俺往山涧里啐了口痰:"派二百人往对岸扔硫磺球,再找几个会口技的学狼嚎。"果然不到五更天,南汉军自己炸了营。
清明扫墓那日,带着儿孙跪在爹娘衣冠冢前。纸钱灰迷了老四的眼,他揉着眼嘟囔:"祖父当年要是不死..."俺抄起供桌上的酒壶砸过去:"你祖父咽气时怀里还揣着半个糠饼!"山风卷着野梨花扑在脸上,突然想起光州逃难路上,二哥省下半块麸饼塞给俺说吃过了。
同光四年春分,二哥走了。临终前攥着俺的手往书架上指,那上面摆着当年从固始县带出来的《春秋》。丧礼上念祭文的老儒生哭岔了气,俺一脚踹翻香案:"哭个屁!我二哥最烦人号丧!"夜里独自守着棺材,把当年三人分吃的那个胡饼渣子撒进长明灯。
八月间开始咳血,医官说是当年建州城中的箭毒发作。十七娘从婆家连夜赶回,抱着药罐子在廊下熬。俺倚着软枕骂人:"把老六叫回来!在海上漂着能成什么气候!"骂着骂着看见窗纸外头人影晃动,七八个儿子都在院里跪着。
十月廿三那日格外清醒,让亲兵抬着去看了新建的义仓。路上遇见个老农挑粪浇菜,非要讨他半根萝卜啃。回来召集文武官员,当着众人面把虎符掰成两半:"从今往后,军权归刺史府,政权归节度使。"底下一片死寂,老参军突然嚎啕大哭。
临终前夜,泉州港的番商送来盏琉璃灯。灯影里恍惚回到竹篙岭雨夜,大哥把兵符塞过来时手心的温度。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