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家被烧毁的罂粟田——去年腊月,催债的家丁举着火把站在灰烬里,铁匠娘子抱着焦黑的婴孩哭断了气。
柴房里、地窑里,春桃见到好几个和她同病相怜的姑娘。
那天夜里,西洋自鸣钟敲响十一下时,春桃终于摸到后厨的柴火垛。油纸包里裹着的半块米糕还带着体温,这是她替五姨太梳头时偷藏的。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见墙角蜷缩的身影——一个女孩抱着膝盖缩在稻草堆里,中衣领口裂了道三寸长的口子。
墙角堆着一团带着血污的被子。
"别碰那床锦被。"那姑娘突然抓住春桃的手,指甲掐进她腕上未愈的烙伤,"前日冬梅姐姐就是裹着它……."话没说完,外头传来铁锁晃动的声响。两人慌忙吹熄蜡烛,春桃的额头磕在腌菜坛上,咸涩的汁水顺着眼皮往下淌,像哭不出的眼泪。
五更天巡夜梆子响过,春桃摸黑穿过九曲回廊。白日里金碧辉煌的廊柱在月光中投下獠牙似的阴影,她数着脚下青砖的裂纹,忽然瞥见假山石后闪过一截水红裙角。那是三姨太的贴身丫鬟夏竹,三天前因打碎和田玉镇纸被罚跪冰砖,此刻她提着灯笼往荷塘方向疾走,绣鞋上沾着暗褐色污渍。
春桃鬼使神差地跟上去。荷塘西侧的老柳树下,夏竹正用簪子疯狂刨土。月光照亮她怀里包裹的瞬间,春桃险些叫出声——那是件染血的杭绸肚兜,金线绣的鸳鸯只剩半边翅膀。夏竹突然转头,灯笼映出她肿胀的左脸,嘴角裂口还凝着血痂。
紫藤花架后转出两个黑影。春桃缩进太湖石孔洞时,瞥见两个庄丁拿麻袋装了夏竹,麻袋拖过青砖的摩擦声,像毒蛇吐信。
从此之后,春桃再也没有见过夏竹。
端午前夜的雷雨来得比较急。春桃跪在拔步床前系帐钩时,刘宏彩的鼾声混着雷声在雕花床顶回荡。金丝楠木透雕的葡萄纹在闪电中忽明忽暗,她忽然发现床柱内侧刻着细小的划痕,凑近看竟是无数个"正"字。最底下那行新刻的印记还带着木屑,划到第四笔戛然而止。
一个可怜的女人,就是“正”字上的一笔。
为了逼性子刚烈的春桃乖乖就范,她还被关到水牢里一次。
水牢的恶臭先于景象扑面而来。
春桃死死咬住下唇,看着铁笼里浮沉的脑袋——是村里教私塾的陈先生,他给孩子们讲《正气歌》时的清朗嗓音,此刻变成漏气的风箱声,上气不接下气,污水水泡胀的指尖紧紧抠着笼柱,指甲都剥落了。
"啥时候想清楚了,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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